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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狸狸是只流浪猫(短篇小说)

日期:2022-4-29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我尾随着狸狸,走了很长一段路了。

天渐渐暗了。我不由得担心,如果狸狸要去的地方很远,我怕夜色中看不清它在草丛中移动的身影,那不是白跟踪了吗?

不过还好,狸狸走得不急,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能跟上它。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排破旧不堪的老院落,这里不见炊烟和人气,一副残败的景象。这一方农民靠种梨树和西瓜致富了,他们将这片废墟遗弃,如今已陆续搬进新盖的两层小搂。

隐约中,我看见狸狸跳进了一家院子。细看,没错,它的确是进了那院子。于是,我急忙围绕着这一排院子搜寻。狸狸没有出来。它为什么只进这个院子?也许知道里面有吃的?也许这儿有它的好友?我这么想着,笑了。为我跟踪一只猫笑。心里暗暗骂自己;一个傻女人。

我决定站在草丛中,等狸狸出来给它一个惊喜,然后跟着我一起回家。

我的两眼盯着狸狸进去的院子不放,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,回忆起半年前狸狸和我初相识的情景。

那天,狸狸跟随着一群流浪猫来到我家,它们个个看上去机警而强悍,因饥饿而争抢着我放在园子里的猫食。第一眼,我便记住了狸狸。狸狸是只狸猫,很显眼的是它半个身子的毛脱落了,浑身疙疙瘩瘩的长满了癣。狸狸抢食时表现得很凶猛,即便如此,我注意到它的眼神蒙着一层忧郁。尤其在它与我对视的瞬间,没有恐惧,全是忧郁。似乎,狸狸不是流浪猫。

第二天很早,狸狸自己先来了。我从窗户里往外看,它正狼吞虎咽着垃圾里面的骨头。我忙抓了一把猫粮给它,如此近距离,它竟一点不怕。它真真不是流浪猫,为什么加入了流浪队伍呢?难道是被主人遗弃了?我沉思着。

在喂了狸狸一次后,它便不再走远,总是游离在我家屋子附近。我也就开始每日三餐地喂它,还备了干净的清水。没几天功夫,只要我在屋前喊一声“狸狸”,它就不顾一切地赶了来,蹲在地上扬着脸,严肃认真地看着我,像是在问,什么事?

那段时间,狸狸病得很厉害。它全身长满了癣,巨痒使它一刻也无法安宁。不停地用嘴咬着,用爪子挠着。最最牵动我的还是它的忧郁。每每看到它这个样子,我就特别揪心。

狸狸寸步不离地守在我家门口,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的了。早上我一出卧室,大门的玻璃外便是它小小的身影。一直到很晚很晚,我在进卧室前,会关掉所有的灯,再看外面月光照耀下,一个小小身影映在大门的玻璃上。它的姿势永远是面朝屋里,脑袋随着我在屋里的移动而动。

一晚,我在床上看书,看得有些累了,起身出去拿水。出了卧室,一眼便看到门外狸狸那小小的身影,姿势依旧,蜡像般一动不动。夜已经很深了,狸狸还一直守候在我家门口。后来,我终于发现,狸狸原来每天都是这样守着,等着,一整夜,一整夜的。

是我家引起狸狸对家的回忆吗?以至于它那么的执著而忧郁。

狸狸始终默默无语着静静守候在我家,片刻都不肯离去。我还发现了它往屋里凝视时的深情,和原来它混在那群流浪者队伍里时大不一样了。

我断定,狸狸也曾有过家。对于家,它给予了这样深厚的依恋。只有家,给它悉心照料,给它挡风遮雨,给它治疗伤病。虽然它被主人抛弃了,心却依旧惦念着,是啊,狸狸不想他们还能想谁呢。

想到这儿,我不禁泪水涟涟。原来,动物对家、对主人是如此眷恋。一旦信任了,就不再改变,而且它对主人的那份忠诚,用尽一生一世去坚守。这样的品行,作为人类的我们,可能都无法与之相媲美。

我走了出去,想抚摸它,给它点安慰。不想,它不让,躲开了,在几步外停住,看着我。狸狸不让我抚摸,我原本以为是它怕我。后来,它病好以后,我才明白它是喜欢被人抱着的。那时不让我抚摸是因身上长满了癣,它很羞愧,很自卑。

于是,我便开始了不顾一切地帮助它。

我让它进了屋,狸狸表现出对家的熟悉,它毫不犹豫地上了沙发,稳当地趴下,用家猫惯常的目光审视着屋里的一切。它与我家原有的陶陶,悦悦,黄黄和谐的不能再和谐。我发现,虽说我家猫猫们个个都很有教养地接受了它,狸狸也还须要忍耐一些事情。它不争吃的好坏,也不争睡的地方。在我家原来那三只猫戏耍打闹时,狸狸只能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。它必须忍受那三只猫的不理睬,看起来这似乎更令人酸楚。

狸狸更忧郁了,显见它原来的家不是这样的。

那么,狸狸原来的家,原来的主人是什么样呢?每每想起狸狸原来的家,原来的主人,我便会陷入深思。

对于治病,狸狸表现得相当顺从,也很配合。无论是打针,吃药,洗澡,抹药,它都一声不吭。即便这样,两周后,狸狸的病情还是未见好转。

从医生那里我知道了,狸狸的病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。一是无法知道狸狸的确切年龄,只能揣摩着用药。还有,从狸狸的毛色看上去,枯黄,稀疏,这是极度缺少营养的表现。而这都是为狸狸治疗的大碍。

可怜的狸狸,你到底几岁?你原来的家境如何?我轻声问它。它看着我,显得更忧郁了。

我开始上网搜寻资料,我想从理论上来了解狸狸这个毛病。

从资料中获知,狸狸的病和人一样,表面上看是皮肤出了问题,其实是真菌在作怪,如果深究起来,是狸狸的身体缺少维生素B,缺少阳光合成钙。动物对维生素B缺乏,是食物中营养的极度匮乏所致,而缺少阳光合成钙,是因为没有接受充分的阳光照射。

由此,我断定,狸狸的病是在它原来主人家里生的。那家的住房应该不宽敞,空气也不流通(流浪猫是不会缺少阳光的)。狸狸生病后,应该也接受过治疗,(可以看到脱毛的皮肤变色,是涂药的后果)终未见好。也许,它的主人没有了耐心,于是就把它扔到了我们这个地方来。

我一直在想,凭狸狸的本事,(狸猫几步可以窜上树,可以英勇善战,可以飞墙走壁到很远很远),如果它的家稍稍近些,它完全可以找回家去的。

在给狸狸以后的治疗中,我累积了许多经验。比如,往它身上用的药水,一味地喷是不行的。一是猫听见声音会因恐惧而全身挣扎,第二因为外面的毛导致渗透力不好,能接触到癣上的药太少,起到的作用甚微。为此,我发明了一种方法;戴上一次性手套,把药水倒入一个小杯子,用药棉沾透药水,轻轻地把手指伸进它的毛里擦。动作轻的像挠痒痒,狸狸常常会舒服地睡着了。

除了擦药,还要把狸狸放在笼子里晒太阳,每天晒3小时以上(后来我才知道,狸狸是相当野性的。能在笼子里乖乖待上几个钟头,只能解释它的忍耐是为了治病)。在饮食上我给狸狸开小灶。我每天特殊给它一个罐头,纯鱼肉,富含蛋白与钙,然后把治癣的药碾碎,放进去。狸狸应该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,初食时,刚一闻,惊了一下,瞬间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。吃完,还久久地舔那盘子,直舔得光净照人。

两个月后,狸狸康复了。医生说,这是奇迹。医生还说,这猫真配合得好。

在狸狸开始能够随意进出以后,我发现了它的一个秘密。狸狸每天都会失踪,而且失踪的时间长短没有规律,但大都在近傍晚时分。回来时狸狸并不叫门,只是漫不经心地在门外趴着。当我开门示意它进屋时,它才慢慢起身迈着猫步,不急不忙走进屋来。

我伸手去抚摸它,它却稍稍躲开。几次后,我惊讶,这是为什么?每次失踪再回来就不肯与我亲近?

虽然有许多不解,但狸狸依旧和我不离不弃。和善中不乏知足,也绝说不上亲密。狸狸和我们就这样过着平静的日子。后来,狸狸有了恋情,那是流浪猫队伍中的一只黑白相间的花花猫。病好后的狸狸毛发浓密而亮丽,浑身上下肉嘟嘟的,样子看上去很强壮。亮丽而强壮的狸狸很快就有了自信。

但狸狸为什么要失踪呢,它是因为有了恋情,还是……

于是,也就有了文章开头我跟踪狸狸的那一幕。

我站在通往那户农家旧院子的草丛里,等待狸狸回来。夜幕就要降临,我开始来回走动,心有些急。这时,一辆手推车远远过来,我忙迎上去。推车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,以为我要找人,就问,你找谁家?我指着狸狸进去的院子说,那家原来的主人搬哪儿去了?

那男人笑了,说,那院子里的人没搬走啊。

啊?没搬走?还有人住着?

是啊。

是什么人哪?还住在这快塌的房子里?

是位老太太,快八十岁了,她是孤老,盖不起新房了。

我听了,呆住。半晌,才向已经走远的手推车喊,她怎么不去养老院?

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回声;她不愿意去……

夜晚,很静,这句话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……

是啊,狸狸病好了,每天回来看望她的主人,知道主人寂寞又孤单,只有它给主人带来欢乐。老人家不去养老院,也许是为了留在这儿见狸狸?她知道凭狸狸的灵性,一定会找到能为它治病的人,也一定会回来看她。

原来这是狸狸失踪的原因,着实给我不小的震撼。每当它跳出我家大门后,狸狸似乎有些犹豫,对于我的呼唤它总是停下回眸,一份难舍之情,令我不忍唤它回来.

想着,天更黑了,我下力地看了一眼那院子,那是狸狸的家,那里面住着狸狸不忍割舍的老人。之后,我转身回家。

走了几步,我又回头,希望狸狸随在我身后。可是狸狸没有出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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